□ 林上军

曾经，这里是这座岛城最热闹的地方，因为这里坐落着一家大型海洋渔业公司，确切说是央企在岛城的分公司。

1988年秋，我和部分读海洋捕捞中专的同学被分配到这家大企业。我们虽然都是干部编制，然而在这家超万名员工的大企业里，干部编制不算什么，因为捕鱼的大学生也是捞起一大把。

我背上被子，闻着浓浓的鱼腥味，钻进腥味更浓的船舱，开始渔捞生涯。

在未读捕捞专业前，我对于海上生活充满遐想：乘着摇篮式的渔船，驰骋于祖国的万里海疆，唱着《军港之夜》，看海鸥飞翔，乘风破浪，为祖国海洋捕捞事业作出我们应有的贡献。

但现实把理想击得粉碎。第一次实习，我10天没吃进饭。刚上船工作，因为躲缆头，没站稳，摔倒在甲板上，昏迷两个多小时。冰天雪地，船员得在颠簸不停的船上，夜以继日干活，三天三夜不睡觉也是有的。在船上，才发觉生命竟是如此不堪一击。

渔场上，每年总有渔民被大海吞没。每次出海，就经受一次生命的洗礼。

那时候，带鱼、大小黄鱼、墨鱼等四大经济鱼类数量已经很少，原先被捕鱼人当垃圾的马面鱼成为捕捞主要对象。渔业产量依然保持稳中有升。

渔获物像小山一样高，渔网的窟窿，永远补不完。船上实行24小时轮班制，每个船员每日要轮值2个小时，晚上值班的时候，船四周只有一些亮着灯的船只，海面除了浪花、波面、星星和月亮，啥都看不到。

半夜，起网的铃声响了，酣睡的船员们一骨碌起床，像打仗的战士精神抖擞，当渔民需要有坚强的体魄，好在那时年轻，我体质还算可以。但船上的生活总是那么飘忽不定，周遭永远是在晃、在动、在摇，让人恶心、呕吐、难受。当然期间也不乏丰收的喜悦和穿越异国海域带来的陌生感、新鲜感。

船上的海鲜每餐都有，而且不止一种，实在太鲜；可蔬菜总是那么少，且不怎么新鲜。

难得回港，船员们首先要忙于充冰、加油，动作稍慢一点，责骂声就来了。当然，船长们大都时候还是比较慈祥的，他们有时还开开玩笑，说给我介绍个对象什么的。

每次回港，如果不马上出航，我就住到船员招待所，免费住，食堂就在楼下。食堂当然也有很多海鲜，但我一样也不想碰，船上吃怕了。

我在那里工作的几年正是这家企业最辉煌的时期，当时这家大型企业内有水产品加工厂、绳网厂、渔轮修造厂、制冰厂，还有医院、学校、幼儿园、电影院等设施，企业内办有报纸，后来还有了电视台。

当时企业的利润主要来自马面鱼做的鱼制品，那时市场上这类熟食鱼制品很少，且是即食式方便食品，在市场上风靡一时。因为利润丰厚，1989年这家企业还连升了三级工资。后来，随着海洋渔业资源的持续衰退，渔业公司的效益也一年不如一年，从管理层到工人，走了一批又一批，现在的员工只剩下两三千人。毕竟是央企，有强有力的支撑，再加上兼带其它产业，效益还不错，日子尚过得去。

离开这家企业刚好30个年头了，作为我参加工作后的第一家单位，这里有我人生的历练，让我深切体会了什么是大海，什么是渔民的生活，什么是海上风险……几十年来，我也目睹了一家大型企业的起落。30年过去了，它依然姓“渔”，以水产品、鱼制品为主要营生，经历了产权资本的一些运作，虽不再有昔日的风光，但仍然凸显着顽强的生命力，依靠大海，它似乎永远保持着一股生生不息的动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