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黄献

清晨，妻子将院门打开，女儿却风一样地跑过去，将院门重重地关上。

关门干啥呢？

女儿不说话，径直走进屋子开始写作业。但是眼神却时不时地透过窗户飘向院里。如果能飘到院外的那条马路上多好，如果能飘到许湾村口更好，那样，就能看见爸爸是否在值班。

如果爸爸不值班，就是好消息，说明他可以休息了，可以回家了，可以陪她了。

今天是女儿的生日。

爸爸又是一夜没归。

女儿想给爸爸打电话，但昨天已经打过电话了，她知道爸爸的工作，也懂得爸爸的责任。

女儿走到院门前，把院门重新打开。她有自己的小心思：院门关上后，只要爸爸一推门，她就能听到推门声。

但是妈妈忙于生活的日常，她哪能那么仔细地去琢磨她的心事呢。

她觉得奶奶应该比妈妈更细心一些。她就给奶奶打电话。

“奶奶，你想你儿子不？”

奶奶说：“乖孙女，奶奶很想你呀。”

说完，叹了一口气，语气陡转，突然高声起来：“任万辉呀，这个孬儿子，我真想抽他两巴掌，今天可是我乖孙女的生日，不能让他扫了我乖孙女的兴。”

她的话是故意说给孙女听的。

但是，扪心自问，奶奶怎能不想儿子呢？

想！

儿子已经十多天没有到她跟前了。自从电视上开始铺天盖地地宣传那个该死的病毒之后，她就再也没见过儿子。

她不知道儿子的工作情况，但是她每次从村口经过时，看见村里的干部在严格地量体温，她知道她儿子可能也在村口做着同样的工作。

她的老伴非得跟她抬杠：你不懂，他比我们村这些干部更忙，他是乡干部！

乡干部！你懂不！

老头就是爱较真。语气里透露着荣耀。

乡就是比村大一级！乡干部就是要比村干部忙！

他曾背着老伴给儿子打电话。

电话那头是一阵沉默。两个男人，无需言语，彼此都了解对方的内心。

末了，他听见儿子在电话那头轻轻地说：“爸爸，我的党龄已经二十一年啦。”

他把电话挂了，从此，对儿子的想念深埋在心底。

按照计划，老头年后就需要到郑州进行二次住院，年前刚住过一次。

自从打了那个电话后，他突然无比讨厌起心肌梗塞这个病了。

——不是因为它凶险，而是因为它不容人。

现在正是儿子忙的时候，能不能容一容？

缓了口气，他给孙女打电话：等疫情过了之后爷爷给你补生日蛋糕。

他料想儿子今天不会回去陪孙女过生日。

他不知道她的孙女此刻正在阅读她爸爸发来的微信——

亲爱的女儿：

请你抬头，爸爸送给你的蛋糕就骑在我们家的院墙上，你是祖国的花朵，爸爸祝愿你勤勉志学，将来为国添彩。眼下形势紧迫，爸爸无法陪你，想必你能理解。祖国安康，我们才能阖家团圆。

爱你！

她抬起头。一盒系着粉丝带的蛋糕正骑在院墙上冲她微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