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朱文杰
在江南住惯了,见多了江南名镇,觉得用“杏花春雨江南”来形容绍兴或许有点柔媚了。大小河道中鳞次栉比的黑瓦粉墙,隐约透着一种风范,泠然水韵中赫然蕴藏着千载而下的绍兴之魂。
诗人李白写道:“磐石出奇文,满壁藤萝存。乌迹自天依长剑,四山风雨作龙吟。”初游东湖,吸引我的正是突兀的石景。并不高的山,却如刀劈斧凿般层次清晰、棱角分明,后来才知道果真出自人力。幸而有水,善利万物而不争,奇潭深渊,不经意间消融了山之戾气,于是山仁水智、境界遂开。湖面是澄澈的丰满,孤寂的群山映下来,一径瘦削了去,然而虚实两边俱是同样坦坦荡荡的悬崖峭壁,比起深山里暗藏的危险却又多出几分直白。莫名地竟然显出某种威仪来。清代越中名士陶浚更是筑堤为界,铺桥设亭,湖洞相连,亭榭错落,东湖渐成富于桃源意境的园林,行到水穷处,坐看云起时。
东苑的琼瑶池,状若同心,得名于《诗经》的“投我以桃,报之以琼瑶”。看来水永远都是第一章诗篇,“关关雎鸠,在河之洲”,不观水,真是无以言情的,而人的有情,必须放在无情的沧桑中淘洗过后,才会显出晶莹。
“我家的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园,相传叫百草园……”斜阳中的鲁迅故居酝酿着某种质朴沉寂的力量,尚系原物的“短短的泥墙根”让我好一阵失望,继而却又释然,想来有太多的谜底,也不过原来如此。三味书屋前是窄窄的河道,船工们相当自信地保证可以载我们去绍兴的任何一个角落,相较于飞入寻常百姓家的王谢堂前燕,这里的流水颇有点溯本清源的意思,确凿是源于一般无二的水样温婉了。
不坐乌篷船,实在不能算到过绍兴。“轻舟八尺,低篷三扇”,这是古鉴湖上流动的生命,越文化里跃动的精灵。坐进船舱的那个瞬间,我想到了八月湖水平,极近的水面,一下具体化了覆船的危险。船工却是不害怕的,赤脚踩着船桨,起承转合间竟契合了水流内在的律动。目光从一种新的水平度掠过周遭的民居,桨声吱嘎中,漂着的杂物漾开去,或许是不习惯所造成的陌生化效果吧,也不知是接近抑或是远离了原先的方向。
行走在绍兴,微润的水滴充盈天地间,绍兴独特的气息在空气中飘来飘去,让我不忍离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