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张洲
父亲的粮仓就在我家的西耳房,建在第一轮土地承包期。
粮仓用半截砖和土坯垒就,是一个体积为12立方米的长方体。仓内全部用水泥抹面,主要是防鼠偷盗的目的,又平均分为四个小仓,分别存放糜黍、谷子、小麦、豆子和高粱玉米等。
那些年家家户户都要存粮,所存的粮食够全家人近两年的口粮。而全家一年的其他开销则基本上是靠牛羊鸡来换取。每年夏天,父亲会打开粮仓挖点余粮换取一些瓜果蔬菜。
我接触粮仓的机会只在每年的夏收和秋收时。所谓夏收就是小麦,小麦作为夏田种得早收的得早,六月麦上了场,就得不分昼夜入仓。
只有这时候我才能感受跳入麦仓的滋味,那时候我只有十三四岁,赤脚跳入麦仓,瞬间麦子就掩埋了脚板,那颗粒的柔软和謦香慢慢地从鼻孔进入,连同脚踩在麦里的感觉,如同一脉滴液输入全身直达心灵之地,有一种说不出的思潮在泛滥。
父母不管有多累,但面对丰收的麦子 ,脸上总是浮现出喜悦的神情。
父亲站在仓外,双手撑开布口袋,我一盆一盆地将旧麦从仓内倒入口袋。直到清仓见地。仓地有一层塑料布铺着,父亲说是为了防潮。然后让我拿出塑料布,用扫帚把仓内重新打扫了一次。
待我跳出仓后,本以为父亲要将新麦倒入,然而,父亲却没有这样做。父亲说让风吹吹仓内的潮气 ,这样倒进去的新麦不会因受潮而发霉。
麦子入仓三个月后便到了秋粮入仓的时候。做法是一样的,父亲把要交的公粮放在仓外,然后就锁了仓门,我就再也没资格进入西耳房了。
父亲的粮仓储存的不仅仅是五谷,还有父亲那惜粮似命,勤俭持家的风格。
二轮土地承包后,父亲也不种麦田了,改作大面积的经济作物,但粮仓内依然存放着五谷小杂粮。平素吃的豆芽,豆腐,和小米饭等粗粮都是自给自足。
父亲说,能省一分是一分,手里没粮,心里慌。日子是靠自己打拼出来的,不是谁给的。
直到父亲生病住院至离世那几年,父亲的粮仓才空了,这时候农村的粮仓早已成为历史。父亲走了,但父亲留给我的精神粮仓却是满满的,我一生都用不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