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裴永谦

母亲兄妹四个，只有母亲嫁到外村。每年入秋姥娘都会到我家住一阵子，说是当娘的想闺女，其实是心疼带着三个孩子的母亲。母亲在村里学校任教，秋收的时候，除了上课还得忙地里的活计，姥娘来了可以帮着照看我们兄妹还能打个下手。

姥娘每次来都带着一个紫红漆的食盒，用蓝手巾盖着。一到院子里坐下，姥娘变戏法似的从食盒里拿出一些烧饼、麻花或者桃酥之类分给我们吃，嘴里不停地说着：慢点吃，还有很多哩……

姥娘抽烟，却不用烟袋，她用废旧的作业纸裁成条，卷了烟丝，在树下坐着抽烟。晚上我们和姥娘在一起睡，她抽着烟给我们讲故事，看着那一明一暗的光亮总觉得像天上的星。

后来日子越来越好，翻盖了房屋，家里一下子觉得大了好多，父亲跟姥娘说：今天去城里买个洗衣机，母亲冬天就不用浸凉水洗衣服了。姥娘笑着说：那可享福喽！可母亲说：“先给孩子们买个电视看吧。”那时买电视、洗衣机是大事。姥娘看着母亲说，“买那没用东西干嘛！洗衣机多好，你看你的手都肿成什么样了！”那时母亲手指患了腱鞘炎，总是红肿。父亲笑着说，“听娘的吧。”

下午的时候父母回来了，用自行车驮着一个大纸箱，我们围着车子跑着看，打开一看是电视机——环宇的14寸黑白电视机，父亲把电视摆到北屋的桌子上，又从房顶架了天线，不一会儿，电视机就热闹地响起来，邻居们也都来看。姥娘独自坐在门口抽烟生气，嗔怪母亲，“这丫头净买些没用的东西，你说这洋匣子有什么用！”后来洗衣机也买来了，姥娘才高兴起来。

再后来，我们一家都搬到城里住，姥娘说憋得慌，不愿意来住。我们抽空去看姥娘，给她带最爱吃的烧饼夹肉。别看姥娘岁数大了，牙口非常好，看着姥娘吃得开心，就像我们小时候她看着我们吃得开心一样。

姥娘已经离开我们十多年了，她从未说过什么名言金句，也从未讲过他人不好，她尽量让自己干净，不给别人添麻烦。姥娘走得很安详，就像化成了夜晚一颗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