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程中学
三十年前,我独自到镇中学报到。背着沉重的行李,提着大包小包,我坐上汽车来到学校。看着学校里进进出出的家长和学生,孤身一人的我惶恐得无所适从。
找教室、宿舍,我扛着的铺盖、书包、一周的口粮和咸菜罐子成了最大的累赘。
正当我寸步难行时,一个衣着朴素,长得精瘦的老头从学校的保安室里走出来。我灵机一动,赶紧迎了上去,恳求他:“大爷,您能帮我看下行李吗?我一个人带着这么多东西不方便。”那大爷上下打量了我一下,痛快地点了点头,还热心地为我指点教室和宿舍的方向。于是,我把那堆“累赘”归置到大爷脚边,擦了把脸上的汗水,向大爷连连道谢,就朝着大爷指给我的方向跑过去。
在第二天的课堂上,我才知道这个帮我看管行李的大爷是我的政治老师兼班主任,姓段。别看他帮我看行李的时候,挺和蔼,在课堂上却非常严肃。炯炯有神的目光凌厉地扫向教室的每个角落,一旦有同学小声说话、搞小动作或听课走神儿,不管是谁,他都会暴跳如雷。看着他恨铁不成钢地咬牙切齿,因为生气,脸上暴出的青筋也跟着表情一跳一跳,坐在离讲台最近的我被他眼里喷出的“火”吓得动弹不得。
到了晚自习,段老师更是在教室里外神出鬼没。时间一长,没人敢在课上开小差。
即便这样,段老师还不满意。他背着手,在讲台上走来走去,洪亮的声音透着威严,“你说说你们,啊?别以为装模作样拿本书低着头就完事了,你们心里那点小算盘我清楚地很。上课风都能吹倒,下课狗都追不到。心思都用到哪去了?你们囫囵的是谁呀?是你们自己。浪费的是你们自己的时间。现在的条件多好,都能给你们吃饱饭了是不?你们不珍惜,就不想想,在这里装模作样,对得起一天三顿的干饭?对得起起早贪黑,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爹娘?不好好学习,没本事儿,你们走出这校门,还是个泥腿子,不出俩月你们细嫩的白手就会磨成粗糙的黑老树皮……”每次,段老师在讲台上说得义愤填膺,很多同学即在下面撇嘴,私下里,大家都叫他“讨厌的段老头”。
虽然段老师脾气大,但话糙理不糙。娘给我说的是同一个道理:“好好念书,念了书走出这穷山沟,看看外面的世界……”每当我想偷懒,段老师说的那些话总能把我骂醒,我的心就能定下,放弃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。
最近,我读到关于国学大师季羡林的一则有趣的故事:开学季,有大学新生来报到,拎着行李到处跑,实在太累了,就找到正路过他跟前的季羡林,以为季羡林是保安,请他看管行李。直到开学典礼上,那位学生才知道帮自己看管行李的“保安”是国学大师季羡林。读到这里,我眼前不由自主闪现出当年段老师的身影。
堂堂大师季羡林,帮新生看行李箱是格局,是谦逊;段老师帮我看行李,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爱,是对学生的期许和呵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