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刘玉宝

镇江市中医院住院部四楼的一间病房里住着3个人，我坐在床上挂水，另一个老年病人带着呼吸机，还有一个叫老薛，鼻子上插着管子吸氧，左手插着针头，却不妨碍他和我聊天。

老薛是一名老船长，以前常年在长江下游奔波。退休后不幸患上肺气肿，这次住院是孩子们把他抬上楼的。老薛感叹“以前整天在江上跑，现在跑不动了，净给子女添麻烦。”我安慰他：“谁还不老呢？您年轻时跑得欢，哪一个港口没有你的汗水？您是有贡献的，这就是老有所值了。”

经常在江上跑的人都喜欢冲澡，老薛就有这么一个爱好。“以前靠了码头，泡澡总去宝塔路那边，一来搓去身上的灰，二来按摩舒筋活血。”老薛眯着眼睛回忆着，“后来老了，澡堂怕有个闪失，就规定去搓澡得有人陪着等，有一次外孙女送我去搓澡。到了地点，孙女咋送我进去？我想自己进去，可说啥人家就是不答应。后来，负责人走了，我就跟二把手拉家常，说唠说唠以前的经历，自己过去跑船，到过许多码头，漂泊艰难……可巧了，那个二把手的儿子去了一艘轮船上当水手，已经大半年没见着面了。聊到泪点，挥挥手就叫进了。”老薛说澡堂的人都认识他，见他洗好澡，不用多讲，门口榨甘蔗的就把甘蔗水端过来了。“甜呢！”说到开心处，老薛就像还能觉出那甘蔗水的味儿似的。“这就是社会好，以前哪有这享受！”

原来，老薛年轻时从名牌大学毕业，有文化。听说老薛干船长那会儿非常优秀，但我从没听他提过工作上的那些令人自豪的事。好像标兵、先进啥的全是浮云，以前的过往平淡地就剩下从一个港口到另一个港口那么简单。

老薛最感慨的还是他家四个兄弟，有三个都跟水打交道，还有一个是为船舶生产配件。到了节假日串个门，兄弟几个的话题都离不开水呀、船啊、天气啥的，唠起来就没完。前几年，老薛还总惦着带点镇江香醋，兄弟们都爱吃。后来，大家年纪都大了，难得出门，老薛自己也因为肺气肿下不了床，从此聚在一起聊天的机会越来越少。

老薛常说，虽然那些快乐的日子渐行渐远，但只要为社会作出过贡献，也就没有遗憾。人到终了也就释然了。

一束阳光从窗口里照进来，老薛还沉浸在回忆中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