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段兵胜

表哥的家在深山里，那是我很少去的地方。年少时，曾随着比我大一岁的表哥进山，一路行来，有野果吃，有野花看，有野兔追，还有各种小鸟在林间清脆地呼应。

在窄窄的山路上走，表哥时常提醒我注意脚下，走到山风呼啸之处，他就牵着我的手，步步小心。

快到黄昏时，我们才到达被山包围着的村庄，两棵六七人合抱的大树立在村口欢迎我们，我和表哥走到树底下，靠着树干坐着休息。我脱下鞋子才发现，一双脚都起了泡，这才觉得疼痛起来。

山道难行，表哥家我仅仅去过三两回。表哥出山倒是一年比一年多。表哥初中毕业后，觉得窝在山里不是办法。那时，村里的时令水果、山上土特产很难运出来，需要的生活用品也很难运进去，一年到头，村里人连电影都看不上一回。表哥穿着粗布衣服到城里转了一圈，就想去山外谋求出路。

表哥拿了把砌刀就随村里人出门了，他做砌匠，走南闯北，北上，到过北京；南下，到过深圳，一年四季在外面跑,生活总是不安稳。那些年，为了找个活路，表哥吃了很多苦。但他并不在意，他在意的是家乡还没有一条能走车的路。那些年，每次见到我，他总要感叹：“唉，城里到处是宽阔的大马路，车来车往，要是家乡有条路就好了。”

好在建筑市场逐渐火了起来，表哥的砌匠手艺也越来越高，虽然仍是四处漂泊，但收入渐长。

5年前，表哥兴奋地告诉我一个喜讯：“老表，我要跟你当邻居了，在城东买了房，以后回老家要少了。”我欣喜地祝贺他。他却有些遗憾，村里百来户人家，因为交通不便，这些年不少人家迁出了村子，混得好点的在城里买房，混得一般的在镇上买房，还有的搬去有道路的村庄建房。如今，村里住户不到20户，各种野果山药因为没人采，都烂在了山里。表哥还可惜，村里舞了多年的狮子、踩了多代的高跷、演了多年的花灯，随着人烟稀少，渐渐消失了。连一代一代往下传的虎头鞋刺绣，都找不到传人。那些住了几百年的老屋，现在无人维修，垮得剩不了三四间了。

一个个带着文化印迹的传统村庄退出历史舞台，让我们的乡愁无处可寄。我和表哥一起喝酒，一起叹息。

去年年底，表哥从外地回来时又特意找到我，告诉我一个消息，他要回老家建房。

我有点意外。他说，去年春天，通往家乡的乡村旅游公路建成了。一建成就不得了，山里尽是宝，山货呼啦啦往外运。还有更意外的事，山上的古松、溶洞、瀑布，还有那些奇形怪状的石头，都被一家公司看中，开发成景点，吸引了很多的游客上山游玩。如今，村里土特产、农家乐、民宿都发展起来，那些传统文化集中在文化广场演出，祖传的刺绣也找到了传人，仅这几个月，就有好多村里人返回老家创业。

表哥说：“老家是我的根，我做梦都梦到回老家。如今，老家既然能活了，而且还越活越神气，我怎么能不回去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