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包宏龙

父亲走了一辈子路，挑了一辈子担。他一生的梦想，就是有辆能够代替脚走肩挑的车。

打小我就记得，父亲每年都要到申港捉小猪。所谓的“捉”，实际是买。据说，申港的苗猪好，既吃得少又长得快。我们那一带的人家都时兴到申港捉小猪。

每次出门，父亲总是半夜就起床，揣上母亲早已为他准备好的干粮——大饼，扁担一横，小篓一挑，就默默上路了。

在我的印象里，申港是个十分遥远的地方。别看父亲总是半夜出门，可没有个两三天不得归家。那次，我们数着日子在家等，可等到第四天傍晚，还没见到父亲的影子。母亲不放心，在嘴里一个劲儿念叨：“怎么还不回来，怎么还不回来！”一直等到半夜，才见父亲一脸疲惫地推门进来。他进门后，一句话也没说，直奔水缸，往旁边的凳上一坐，舀了瓢水就海灌起来。喝足了，父亲瘫在凳上长叹一声：“累死了，没捉到好苗猪，白跑了一趟。”

为什么起这么早去却没捉到好苗猪呢？原来，申港是方圆近百里出名的苗猪产地，四面八方的养猪户都争先恐后来这里寻求好苗猪。好苗猪当然是有限的，新苗猪一上市，很快被抢购一空。剩下的，全是“不上眼”的。谁曾想，养猪户也一年比一年精明。你凌晨走，我就半夜去。不知不觉间，不少人已经开始从步行改成了车行。这一次，父亲就吃亏在没有车，腿走没有车行快，尽管起了个大早，可还是比别人慢了半拍……从那时起，父亲总在嘴里念道：“要是有辆自行车就好了！”

为了能买一辆自行车，我们全家人省吃俭用。1980年秋，二姐夫终于托人从上海买到了一辆半新的“永久牌”自行车。自行车到家那天，我们全家人欢天喜地，比过节还高兴。然而，此时的父亲，已经是六十开外的人了，长年累月地超负荷劳作,身体条件已不允许他骑自行车了。父亲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我们几个“小鬼肋子”学车……

一天晚上，我们全家人坐在一起乘凉。闲聊中，不知不觉地把话题聊到了车上。父亲像是在说给自己听，又像是在说给我们听，他自言自语道：“如今国家的政策好了，大家一年比一年过得好，我们家居然也有了自行车。将来有了钱，你们还可以买摩托车、小汽车，到那时候，就是神仙日子了！”

可我那艰苦一生、劳累一生、节俭一生、忍耐一生的父亲，还没有等到那一天，就带着他的梦想驾鹤西去了……

2001年，我毫不费力地买回了一辆“珠峰”踏板摩托车。为了安慰父亲在天之灵，逢时过节烧香祭祖，我都会把摩托车放在祭桌旁，好让父亲看看他梦想中的车。

如今，越来越多的人开上了小轿车。我呢，也买了一辆福特福克斯两厢小轿车，出门三步远，也要开车去，真是既省力又开心。过年回老家上坟，我总要把车停在离父亲坟墓不远的地方——我要让父亲知道，他的梦想实现了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