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曹春雷
“绿豆和黄豆是兄妹呢”,我这样说时,母亲笑,却没答话,仍是扬起枣木棒,一下一下捶打着豆荚。一张苇席上,两堆豆荚,一堆是绿豆,另一堆呢,是黄豆。我捶绿豆,母亲捶黄豆。
这一刻,秋日的阳光斜斜地泼在这两堆豆子上,也泼在我和母亲身上,很暖,我突然为这暖而感动。人至中年,不再经常为人事而动容,却依旧为大自然的某个场景而动情。
母亲绿豆种得少,黄豆种得多。黄豆可以种一块地,而绿豆只是种在田边地头,有时地里的花生枯死了,绿豆才替补上场。母亲用绿豆做绿豆粥,过年时炸绿豆丸子。黄豆做豆腐,曾有几年,母亲用石磨磨了黄豆,自个儿做豆腐,天不亮就起,很辛苦。后来因为家里田里的活儿忙,就不做了,直接拿黄豆换豆腐。
清早,村里的梆梆声在大街上响起,那是卖豆腐的杨二嫂来了。母亲就舀半瓢黄豆,差我去街上,我乐滋滋地去,兴冲冲地回,端着一块热气腾腾的豆腐,有时,伸嘴咬上一小口。很多时候,二嫂会让我一小块,那块,自然进了我肚子。
绿豆和黄豆的区别,还在于村里正式的宴席上,绿豆芽能上桌,而黄豆芽不能。绿豆芽炒肉,水灵灵的,好看又好吃,但黄豆芽呆头呆脑,没看相,若端上去,客人心里就嘀咕,咋黄豆芽这样的菜也上桌了呢。
黄豆芽适合招待知己的亲戚朋友,炖上一锅豆芽粉条或粉皮,小碗喝酒,大碗吃菜,吃喝随意,不必在意什么礼节。
每年收获了绿豆和黄豆后,母亲都会生豆芽,用大缸,绿豆一缸,黄豆一缸。冬天冷,就把缸放在火炉旁,我经常偷偷掀开盖看,嫩嫩的芽儿,总让我想起春天草芽儿钻出地面的场景来。
最喜冬夜,大雪飘飞,一家人围炉而坐,火苗很旺,黄豆芽肥肉粉条儿在锅里,咕嘟咕嘟炖着,香气四溢。我一直怀念这样的日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