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王乃飞

临近过年，我突然想起了一盘石磨。

那盘石磨，支撑起了我儿时一个又一个的年。

我小时候，在村头有一个磨房，简陋又狭窄，没有门，窗子也很窄小，里面就放着一盘石磨，那是全村人共用的，它是村里一日三餐的保证，也是村里的宝贝。

每到年底下，是那盘磨最忙的时候。平时家家户户都舍不得吃白面，只有到过年了，才把麦子从囤里拿出来，磨了面蒸几锅馒头，招待亲戚。

我放了寒假，母亲就让我帮他来磨面，她扛着麦子，让我给她拿着簸箕和扫帚。到磨房里，她推着磨，时而停下来扫一扫，还嘱咐我干这干那的。忙活了半天，那些麦子终于磨成了面，她把那些面扫到簸箕里，对着磨还扫了又扫，唯恐落下一点在里面，又拿出自己的头巾来，盖在面上，便捧着往家走。我捧着另一个簸箕里的粗面，跟在母亲后面，想象着那些面做成的白白的馒头，就说：“娘，回家蒸馒头吧，我都快半年没吃到白面馒头了呢。”

娘却说：“看馋得你吧，就是蒸了，也不能叫你敞开吃的，要等过年才能吃，要等来了亲戚才能吃。”我咽了几口唾沫，脑子里想像着那一锅锅热气腾腾的馒头……

那盘石磨还有一个使命，就是磨绿豆面子。过年炸菜要炸绿豆丸子，首先就是要把绿豆在磨上磨成面子。

绿豆面子通常只是磨个三五斤，几户人家约好了，一起到磨房里，你帮我磨了我再帮你磨，说说笑笑间就都磨完了，大家便端着簸箕嘻嘻哈哈地往家走……

到炸菜的时候，绿豆丸子炸出来了，母亲便拿过来，每人给我们一把。我吃着绿豆丸子哈着热气，这才真正感觉到，要过年了。

到除夕那天，母亲煮熟了饺子，却吩咐我拿几个饺子放到磨盘上。我不明白，母亲说：“过年了，它给咱磨了一年的面了，也犒劳犒劳它，叫它尝尝咱的面。”

我在鞭炮声中跑到磨房里，把饺子放到磨盘上，还不自觉地向它鞠了一个躬，以感谢它这一年来对我们家的贡献。

说不清是什么时候，那盘石磨却悄然消失了，我念初中后，就再也没见过它。村里有了电磨，过些年又有了面粉厂，现在面粉、馒头都成了商品，它就这么淡出了人们的生活。